叙史见人、授史重法

西南位育中学  黄滔

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不仅仅“折磨”着以历史研究为己任的学者，也是中学历史教师需要时常反思的命题。不作如是反思，则“教什么”以及“如何教”的问题就很难有结果。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卡尔认为：“历史是今天和昨天永无休止的对话”，言下之意，历史是基于证据和视角的解释，是客观与主观的结合。只要能够发现新材料，得出新视角，历史自会得出新的解释。故而中学阶段的历史学习，不应仅限于基础历史知识的掌握，以及诸般历史结论的获得，而应以史学思想方法的理解与迁移作为历史教学的主旨与目标。

《美国独立战争》一课是在教材编写上隶属于华东师大版高中历史教材第四分册第二单元“17—18世纪资产阶级革命”。这一单元的核心科目是“启蒙运动”，美国独立可算作是启蒙思想引领下的资产阶级革命，算作是天赋人权、自由民主思想的一次实践。这次实践使得启蒙运动由单纯的自由思想的宣传转入民主制度的构建，由思想著作化为制度文件。基于上述思考，本课的内容主旨定为“历史文献是文明传承，即启蒙思想引领美国民主制度构建的重要载体”，围绕这一主旨，将本课按时间线索分为“培育民主文化”“捍卫民主权利”“构建民主制度”三部分，分别从故事讲述、方法分析、史论感悟三个板块入手进行授课。

一：故事讲述

叙事是历史讲授的的重要方法。美国独立战争这一课所涉及的时间跨度很大，从1620年代第一批移民到达美洲开始，直至1770年代英国与北美殖民地矛盾激化，最终导致独立战争的爆发，其间超过150年。故美国独立战争所涉及的史实与故事非常多，仅流传较广的故事就包括“五月花号”、“感恩节的来历”、“七年战争”、“波士顿倾茶事件”、“《独立宣言》的发表过程”、“谢斯起义”、“华盛顿拒绝连任三界总统”等等。所以在讲述这一课时，如何选择故事，以怎样的角度切入是一个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

联系到本课的教学目标之一“通过阅读《独立宣言》与《1787宪法》的相关条文，理解启蒙思想的法律化与制度化，即美国民主制度逐步确立与自我完善的过程。”所以在故事的选择上，一些比较有趣学生也可能会产生兴趣与共鸣的故事，只能忍痛割爱，暂时放弃。例如个人认为比较有趣的“感恩节的来历”以及“波士顿倾茶事件”等，前者可以火鸡为载体切入，后者既可以聊茶又可以聊印第安人，个人相信这两个故事比较能够吸引学生的兴趣与注意力。但是他们距离本课的内容主旨较远，无法有效勾连，为了课程内容的完整性与紧凑型，只得放弃。

“五月花号”是一个可以引用的故事。在讲述时，着重强调这一批移民的宗教身份是清教徒，因为不堪忍受斯图亚特王朝的宗教压迫而协商共同远赴美洲，寻找宗教自由。在即将登陆时，本着社会契约的精神，他们签订了《五月花号公约》，并在登陆后建立了符合民主精神的自治制度，从而开始培育民主文化。

在七年战争之后，英国决定在北美殖民地增加税收，引起殖民地不满与仇恨的主要并不是税收的具体数额，而是税收决定的方式违背了殖民地一贯的民主原则。在这里引用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句，来表达北美殖民地当时的心情：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通过这个故事让学生们加深对北美殖民地人民捍卫民主意识与民主精神的理解。

华盛顿在独立战争中领导大陆军最终战胜英国取得独立，后来又在制宪会议中力排众议建议组建联邦政府，功勋卓著的他被一致推选为美国首任总统，这一段体现了“构建民主制度”的过程。他本来有当国王的机会，独立战争结束后，他的手下建议他自立为王，建立君主国家。他反问道：那我们辛辛苦苦打这这场战争的意义何在？以他的威望和资历，他可以连选连任，终身担任美国总统。但他在担任两届后，谢绝了人们让他第三次竞选总统的请求，退隐山林。从而为后世留下了很好的榜样，那就是总统连任不得超过两届。美国历史上唯一破例的是富兰克林罗斯福，那是处在二战的特殊情况之下。所以美国的民主保障，不仅仅是靠着他们美妙的制度，更在于每个美国人自身的民主精神。这种制度与精神相辅相成，民主精神要求建立民主制度，民主制度又熏陶和培育了民众的民主精神。他们共同促进了美国民主文化的发展，也促生了当代世界上最强大和最民主的国家。

二：方法分析

富兰克林有一幅漫画《JOIN,or DIE》（1754），在独立战争期间这幅漫画广为流传，很多老师在讲述独立战争期间都喜欢使用这幅漫画，甚至一些影视作品，例如在美国HBO监制的电视剧《约翰·亚当斯》中，讲述早期独立战争时就随处可见这幅旗帜飞扬。

在上课时，我也出示了这幅漫画，并设问：这幅漫画能说明什么？

学生：漫画流传的比较广泛，能够说明当时北美殖民地人们都希望能够联合起来抵抗英国的殖民压迫，说明漫画作者的希望得到了实现。

老师：从漫画中得到的信息能否证明这幅漫画的作者富兰克林，希望大家联合起来对抗的敌人就是英国？

学生：不一定。

老师：大家看一下漫画创作的时间，1754年。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件大事是英法七年战争。战争的一方是法国和大多数联合的印第安部落，另外一方是英国与北美殖民地。战争初期，英国与北美殖民地处于弱势，富兰克林希望能够说服十三块殖民地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强势的法国与印第安部落联盟，因此创作了《JOIN,or DIE》这一漫画。但是因为北美殖民地已经拥有了百余年的自治历史，各个殖民地最终拒绝了富兰克林的这一请求，仅仅同意在战争中相互协调。二十余年后这幅漫画在独立战争期间被人们重新发现并广泛宣传，引导北美殖民地团结起来进行独立战争。

在讲述英国颁布一系列法令，决定对北美殖民地加税后，北美殖民地对此感到愤怒，并绘制了一系列漫画表达他们对加税的不满。在出示这些漫画之后设问：

老师：从这些漫画中能够得出哪些信息？

学生：英国在北美殖民地增加征税，影响了北美殖民地人民的生活，他们对此感到不满；漫画创作者希望通过这些漫画，宣扬对英国加税的不满。

老师：从这幅漫画中能否看出，英国当时对北美殖民地的征收重税，并严重影响了北美殖民地的日常生活？

学生：不一定吧。

老师：1764年4月，英国议会通过《糖税法案》（Sugar Act），规定凡北美殖民地进口的糖必须缴纳每加仑3便士的海关税，也就是大约3.8升才交3分钱的税，应该是算低的。后来出台的《印花税法案》也同样如此，税额仍然只有几分。按照当时欧洲大陆通行的税率，不管是糖税还是印花税都不算重税。但是北美殖民地习惯了民主与自由，习惯了自治。他们从英国的《权利法案》继承了一种民主精神，那就是政府在没有得到纳税人同意的情况下不能征税，征税法案是由英国议会通过的，英国议会当中并没有北美殖民地的议员代表，所以税收法案的通过并没有得到北美殖民地的同意，因而征税法案的非法的。所以北美殖民地对征税法案的不满与反抗，并不是因为税收税率的高低轻重，更重要的是因为税收法案出台的过程不符合他们一贯遵从的民主精神与民主制度。

从上述两则漫画史料的运用与讲解，让学生理解漫画史料证史的路径与局限；进一步理解史料的运用不能仅流于表面，而要深入去了解史料产生的历史背景与来龙去脉。只有这样，史料的证史价值才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史料才能够更加完整地证明历史，成为历史理解与诠释奠定坚实的根基。

三：史论感悟

在这一课中，《独立宣言》与《合众国宪法》是两份非常重要的文献，对其处理也需要按照内容主旨的设计进行。

首先出示《独立宣言》的节选：

谨庄严宣告：这些联合殖民地从此成为、而且名正言顺地应当成为自由独立的合众国。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固有的、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有生命、自由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遇有任何形式的政府损害这些目的，人民就有权利改变或废除它…… 

                                             ——《独立宣言》

老师:《独立宣言》中提出了哪些真理？

学生：生而平等、天赋人权、生命权、自由权以及追求幸福权。

老师：“不言而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

学生：“不言而喻”的意思是说不用说就可以明白，形容道理非常明显。说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意思是指天赋人权、自由平等这些道理是北美殖民地人民都知道的、熟悉的。而之所以是不言而喻的，可能主要是因为启蒙思想在北美大陆的广泛传播，特别是在潘恩的《常识》在北美的印刷数量这么大，受众这么广。肯定大家都接受了启蒙思想，不用说大家都能明白。

老师：这位同学从启蒙思想继承与传播的角度，解释了《独立宣言》中“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这句话。能够看到思想之间的空间迁移，看到文献对思想传播所起到的重大作用，这非常到位。那么除此之外，还可以从哪些角度来理解“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呢？请看下面一段资料：

各殖民地都有一个总督，象征英王的统治。

但各殖民地都有自己的议会……规定自己的税则，征收自己的税款，凡涉及全体居民的事务，均在公共场所召开公民大会讨论。

                                             ——《大国崛起·美国》

老师：北美殖民地很早就有了自己的议会制度，这些政治制度同“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这句话之间有没有关系？

学生：北美殖民地的议会制度具有独立自主的性质，具有一定的民主精神。可能就是在日常遵守这些民主制度的同时，人们逐渐熟悉了民主精神。所以导致了北美殖民地人们认为自由、民主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是他们一直所遵守的。

老师：那么北美殖民地这些制度的建立，依据哪些思想资源？

学生：社会契约、人民主权等启蒙思想家的思想资源。

老师：启蒙思想的传播，除了书籍与文献之外，依据启蒙思想而建立的政治制度也能够让人们熟悉并传播启蒙思想。

老师：《独立宣言》与启蒙思想家们的著作有何联系或区别？

学生：它们都属于文献，文字史料；区别是启蒙思想家的仅仅是著作，通过道理说服人，《独立宣言》属于政治或法律文献，具有一定的强制性。

老师：作为政治文献的《独立宣言》，它吸收并继承了启蒙思想，并以政治的强制性传承启蒙思想，推广启蒙思想，因而为其它国家树立了榜样，被誉为“第一个人权宣言”。

在讲述《合众国宪法》时，按照上述模式再次进行。让学生通过分析《合众国宪法》的原文，理解《合众国宪法》确立的分权制度是一种民主制度，是对启蒙思想、《独立宣言》精神的一脉相承，同时也是宪法这一国家根本大法的形式，对启蒙思想、《独立宣言》精神的进一步实践。通过这样两份历史文献的示范、模仿与迁移，让学生理解与感悟“历史文献是文明传承——启蒙思想引领美国民主制度构建——的重要载体”这一内容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