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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价值─费曼“最雄辩、最引人入胜”的演讲(一)

年轻时,我以为科学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很明显它是有用的、是善的。战争时间,我参与了制造原子弹的工作。科学的这一结果显然是一桩严重的事情:它代表着人类的毁灭。

战后,我对原子弹忧心忡忡。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说实在的我甚至没想到我们会安然活到今天。所以有一个问题就是:科学里面是否包含着某种恶?

换个说法:当我看见我所钟爱、我为之奉献一生的科学所能干的坏事以后,我要问,它到底有什么价值?这个问题我必须回答。

在努力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做了些思考。说这篇“科学的价值”就是关于这些思考所做的报告,也未尝不可。

科学的价值*

人们时常跟我提起,说科学家应该多关心社会问题,特别是要多关心科学对社会的影响。似乎大家普遍认为,只要科学家们多花些时间来关注这些非常困难的社会问题,而不是整天瞎忙活那些鸡毛蒜皮的科学研究,巨大的成功就会到来。

在我看来,我们这伙人好像也经常考虑那些问题,只不过没有把它当成自己的全职而已。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并没有解决社会问题的妙方;因为社会问题比科学问题棘手得多;并且,我们当真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也通常是于事无补,徒费精神。

我认为,科学家在考虑非科学问题的时候,他就跟别人一样无知。当他就非科学问题发表意见时,他也像其他门外汉一样幼稚。今天我要讲的话题“科学的价值”不是一个科学的问题,所以,这番讲话自然是浅陋不堪的喽。

科学的第一种价值是人人皆知,那就是,科学知识让人们能够做成各种事情,造出各种东西。当然,如果我们做了善事,那也不纯是科学的功劳;那也得归功于引导我们行善的道德选择。科学知识是一种力量,它既能让我们行善,也能让我们为恶,但它本身并不附带使用说明。这样的力量显然也是有价值的,尽管用好用坏取决于人。

我去了趟檀香山,此行中我学到了一种方式可以用来表述这一普遍的人类问题。有个佛寺住持向有人讲一点佛学,末了他告诉游客,有句话会让他们终生不忘——我本人就一直没忘。他说了一句佛经上的箴言:

每人都有一把打开天国之门的钥匙;同一把钥匙也能打开地狱之门。

如此说来,天国的钥匙还有什么价值呢?真的,如果没有明确的指令让我们据以分别哪是天国之门,哪是地狱之门,那么,手中的钥匙还真是个危险的玩艺儿。

可是那把钥匙又显然有价值;没有它,我们怎样去天国呢?

没有钥匙,指令就毫无意义。所以很明显,尽管科学能够在世间造成巨大的恐怖,它还是有价值,因为它毕竟能造出东西来。

科学的另一价值是趣味,也叫做心智的享受。这种享受,有人从读科学、学科学、思索科学得到,也有人从研究科学得到。这一点很重要,是那些告诉我们要考虑科学对社会影响的人们所忽视的。

难道说,这种纯粹的个人享受,对整个社会有什么价值吗?话不能这样说。应该说,关注社会本身的目标,也是一种责任。倘若社会的目标,就是要人们能够享受自己所做的事情,那么,科学带来的享受就像别的事情一样重要。

科学的另一不容低估的价值,是它改变了我们关于世界的概念。科学引导我们想象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事情比过去年月里的诗人和梦想家所想的更加迷人。科学研究告诉我们,自然的想象力比人的想象力要伟大得多。比如,这么多人被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吸在一个旋转的球上,一半人头朝下,一旋转就是几十亿年,不是比无底的大海里有只大龟,龟驼着象,象驼着大地更来劲吗?

有些奇妙的事情,过去没人想过,因为,关于我们的世界,那时的人们没有得到我们今天所得到的信息。我常常冥想这些事情,并相信在座的许多人也这样想过。所以,如果我在这儿发一通诗兴,希望大家能够谅解。